*我流佣园,有对角色个人理解
嘭咚,嘭咚。
急促凌乱的脚步声。
嘭咚,嘭咚。
军工厂里弥漫着烧焦气味。
翻越窗户的时候,艾玛•伍兹眼前忽然闪烁起破碎的画面,伴随着令人几欲昏厥的疼痛——怎么、偏偏是在这个时候——
膝盖被生着暗红色铁锈的钉子划破,她几乎是一头栽倒下来,重重摔在地上。
冲天的火光,影影绰绰的人群,电击室令人作呕的气息,喃喃自语的疯子。
头晕目眩。
啊啊,手掌大概也磨破了。不过与电击的疼痛相比,它们就像不存在一样。她静静等待着,等待身体因疼痛而来的抽搐如潮水般涌来又退去,像以往无数次那样。
万幸,至少监管者并没有追上来。
可是那又如何呢。“幸福是转瞬即逝的,即使竭力避开,也无法逃避下一次厄运的追捕。①”她一直在惴惴不安地不断奔跑,自由,生命,生命,自由。穷追不舍的教徒也好、监管者也好,无边的苦海,哪里有什么尽头呢?
艾玛•伍兹心头忽然涌起巨大的无力和悲哀。拼命挣脱的回忆,如同粘稠冰冷的海水,无孔不入地渗入她的口鼻肌肤,令她无声地溺毙在黑暗中。
已经,没有办法再坚持下去了啊。
就这样吧,静悄悄地死在这里好了。
至少还有童年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陪葬。
永远摆脱痛苦和悲伤。
多么甜蜜的死亡。
奈布•萨贝达是在这个时候发现她的。
战场上历经生死的佣兵敏锐地察觉到,至少有那么一个瞬间,艾玛•伍兹已经离开了人世。他快步走了过去。
“伍兹?”
“……萨贝达…先生?”真是狼狈啊,艾玛·伍兹。这幅样子被别人看到了啊。
园丁缓缓撑起身子,抿着苍白的唇冲佣兵笑了笑:“让您见笑了,萨贝达先生。翻下窗户的时候不小心摔倒了,大概暂时没法动弹。监管者还没有离开多久,这里很危险,萨贝达先生还是快走吧。”
“以你现在的状态,完全没办法自己行动吧。”
“只是摔倒而已,并没有受很重的伤,休息一下就可以了。”
佣兵蹲下身,解下缠在腕上的绷带,拉过那条受伤的腿:“摔倒而已?血腥味已经浓到在工厂另一头都能闻见了。”
“......谢谢您。”园丁垂眼看着他娴熟地掖好多余的绷带。
他站起来,向园丁伸出手:“走吧。”
她坐在地上,不去看那只手,却腼腆地笑着:“还是不麻烦您了......”
佣兵不置可否地轻笑:“拒绝的时候眼里不要流露出‘请不要抛下我’的神情也许会更可信。”
她攥紧了身边的工具箱。
无声的抗拒。
“雇佣兵从不抛弃同伴,”那只手仍然稳稳当当地伸在空中。“我只是在做正确的事情。”②
浅绿色望向湛蓝的眸。
真是可笑的原则,这样想着,却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戴着磨破手套的手。
“败给您了。”
园丁出神地望着腾空而起的乌鸦,耳边忽然响起佣兵的声音:“不想笑的时候,就不要笑了。”
她转过头,惊诧而困惑地眨了眨眼:“您说什么?”
“我说你笑得比哭还难看。”兜帽掩盖住佣兵的面容,她只能通过声音判断出眼前的人有些烦躁,“还有,不要用敬称了。”
“......”
“大家喜欢的都是乖巧懂事的‘艾玛’。”园丁弯了弯眼角,“您真是特别。”
“所以在我面前,你只需要做自己就好了。”
奈布·萨贝达仍然记得初入庄园遇见艾玛·伍兹那天,那鲜活的身影仿佛烙在了视网膜上。
“她和别人不一样。”这是萨贝达的第一反应。
哪里不一样呢?
进入游戏后,他才明白过来,艾玛·伍兹身上有一份“天真”——她不畏惧死亡。
真是奇妙啊,明明看上去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罢了,他那被战争长久折磨的心却因为接近她而感到平静。
腥风血雨中的摸爬滚打,让他看惯面对生死抉择时那脆弱不堪的人性。若说战争还有什么好处的话,那便是教会他“同伴是很重要的”。这一点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③。她和那些为了生存而不择手段的人不一样,他无比清晰地认识到,她也许是世界上唯一一个不会为了活下去而背叛他的,最理想的同伴。
同伴。他细细品味着这个词语,忍不住感到欣喜。
在他的世界里,她是那样格格不入,又一次次把他从崩溃疯狂的边缘拉回来。光或者天使并不能准确地定位她——它们太柔弱了。要说的话,她大概是把尖刀,划破现实的虚妄。
一阵长久的沉默。
“我们是同伴不是吗?总是用礼貌维持着距离,其实多依靠我一些也没有关系。”请给我接近你的权利。
“不是还有心愿没有完成吗?所以不要露出那种死人一样的目光了。”如果你死掉了,我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。
“我们会胜利的,我保证。”所以,给我好好活下去啊。
她拽住衣领,急促地喘息了几声。
他以为自己是谁啊,救世主吗?这样嘲讽着,帽沿下却早已泪流满面。
可是我啊,已经没有办法再相信别人了。妈妈曾经告诉她,一家人会永远在一起;爸爸向她保证,他会回来;医生说,电击不会很痛。
他们都是骗子。
可是这么多年,他是第一个看穿她的伪装的人。他和那些正常人不太一样,是挣扎在黑暗中的、她的同类。可以依靠的同类。
她常在想,如果那时候曾经有个人帮帮她就好了④。奈布•萨贝达,为什么在她变成如今这样的怪物之后才出现呢。
“…我明白了,谢谢您,萨贝达先生。”
气氛似乎仍然有些微妙。
园丁思索了一下:“……萨贝达?”
“……”
“……奈布?”
“不用谢。”佣兵终于勉勉强强哼了一声,自以为隐蔽地勾起了唇。
艾玛•伍兹笑了起来。
不过,现在也还不晚。
他们搀扶着向大门走去,犹如两只在黑夜里相依相偎,互相舔舐伤口的孤兽。
谁是谁的救赎?
注①、注④:来源于园丁日记。
注②、注③:来源于佣兵日记。